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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網下》主人公的成長曆程簡析默多克的倫理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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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關鍵詞:艾麗斯·默多克;《網下》;關注;無我;向善
  論文摘要:艾麗斯·默多克以小說的形式闡述哲學理念,使其作品閃爍着哲學的光芒,也承載着對現實的解答,從而引起讀者的共鳴。本文運用法國女哲學家西蒙娜·薇依的“無我”思想,從幻想與折磨、關注與無我以及虛空與向善三個方面,探討了默多克的第一部作品《網下》中主人公構建自我、不斷向善的心路歷程。

艾麗斯·默多克(1919-1999)是戰後英國文壇的重要人物。她不僅在小說創作方面擁有廣泛的國際聲譽,而且在哲學領域也頗有建樹。她的成功之處在於藉助文學技巧的“外衣”,闡述自己的倫理學理念,探討人類生存的道德問題。通過人物內在意識與外在現實的矛盾,默多克小說展現給讀者的是跌宕起伏的情節,從而激發讀者的閱讀興趣;同時,道德寓意不以說教的形式出現,而是散佈在人物的對話與行爲上,讓讀者更爲真切地體味其中的哲理。她的第一部小說《網下》就是這一方面的典範,標誌着默多克輝煌文學生涯的一個不凡起點。“默多克通過主人公傑克的思索及生活經歷揭示了真實世界的實質”,藉以描繪了一條人類道德完善的道路。主人公傑克以自我爲中心,在幻想中扭曲現實,生活窘迫;最後,他又回到了故事的起點,依然無家可歸,一無所有,但是他在精神上成長爲一個更明智的人。默多克的倫理觀受到了法國女哲學家西蒙娜·薇依思想的影響,傑克的道德成長過程體現了薇依的“無我”思想。薇依認爲“無我”是一種最高形式的自我存在,是對善的最佳闡釋。其中這一思想的精髓是“注視”和“空”的理念。默多克通過小說人物的個人意願與社會現實的格格不人表明了當代人痛苦的根源,借人物的曲折成長曆程指明瞭人類生存的最佳狀態。
  一、在折磨中體味痛苦
《網下》主人公傑克常常陷人幻想,他極力將自己的模式套在現實生活上,卻遭到生活排斥;他嘗試着內心獨白,但發現世界充滿了其他人,而他又總是誤解他人的想法。這種誤解是“由於思想過分匆忙地抓住某種觀點,因而過早地被堵塞住,看不到真實”。因此,幻想是一種有缺陷的觀察,在現實中它無處藏身,只會給傑克製造衝突,從而使其備受折磨。
小說伊始,作爲麥琪家不交房租的房客,因麥琪準備結婚而要被趕出時,傑克很吃驚:“但她從沒告訴過我。”其“隨從”芬回答:“你也從沒問過。”可見,除了他人在自己心中的模式以外,傑克對朝夕相處的人考慮地是如此之少,結果又令自己十分苦惱。但是薇依卻認爲:“突然降臨於人類的極度折磨不是給人類製造不幸,而是要揭露它。”雖然麥琪將傑克趕出使他陷人困境,但傑克的人生探索之旅也由此開始。另一件與他幻想衝突的事件,就是他原本以爲自己所翻譯作品的作者吉恩是個二流的作家,沒有看到他是位有潛力的優秀作家,結果吉恩獲得大獎,這令同樣從事寫作的傑克無法忍受。這種現實與自我意願的衝突再次折磨着傑克。“一個受折磨的人會感到與他的無知成比例的自我輕視、厭惡,甚至不安和醒靛。”但最大的打擊還要數傑克忠實的夥伴—芬。儘管芬總是對傑克的處境做出客觀的評價,給予中肯的建議,傑克卻沒有把他看作是獨立存在的人,而僅僅當作自己的一面鏡子,認爲他缺乏內心思想,“不管怎樣我當芬是自己世界的居住者,不能想象他有一個包含我的世界”。芬一再說自己將返回愛爾蘭,但傑克從不當真,最終芬的離去證明這種需求的重要性,讓傑克意識到自己的失敗,“我爲與芬分離,瞭解他那麼少,照自己的喜好而不是事情本來面目去想象而羞愧”。這徹底摧毀了傑克的幻想世界。“承認折磨的事實就意味着對自己說:我會在任何時刻失去……任何東西,包括那些屬於我的,如此親密以至於當成自己的東西。”
同時,尋求生活與精神上的出路的過程不是一踐而就的,傑克有着失敗的體驗。“遭受痛苦的人通過不善待他人,以及給人以不幸來傳播自己的痛苦。”爲了減輕自己痛苦,他企圖將它轉移給他人。首先體現在傑克的習慣性說謊上,目的是爲他人營造一個虛幻的世界,但事實上,沒有給自己帶來任何積極作用,反而導致罪惡蔓延;其次,文中多次出現的抄襲情節也可看作轉嫁痛苦的一種方式,最典型的就是傑克借用雨果的思想寫出並發表的《沉默的人》,這種抄襲使人喪失對“這是我們創作的世界”的領悟,結果傑克感到緊張,不敢見雨果,但雨果卻不以爲然。“除了聖人所有人都在傳播折磨。”雨果正是這樣一種寧願犧牲自己來吸收罪惡,而不屈服於讓他人受罪的誘惑,只是自己承受一切的善人。最終,他將對傑克的道德成長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二、在關注中達到“無我”境界
“折磨使人面向真實”,而“折磨與真實在它們被感知之前都需要關注”,所以關注必須儘可能緊密地與痛苦結合在一起,它堅持面對令人不快的現實,從而才能獲得真實。那如何做到關注呢?薇依對此作出解釋:“注視需要終止我們的思想,使思想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將自我從意識世界中清空,形成某種虛空的狀態,並時刻準備着被再次填滿。”在《網下》,傑克尋求棲身之處的過程也是他將注意力轉向他人、探索真實的過程。
被麥琪趕出來以後,傑克先去找哲學家大衛尋求幫助。大衛首先建議他找份工作,這似乎是從實用主義哲學的角度出發。但當傑克發出“拯救我的靈魂”的呼聲時,大衛則說:“不應想着你的靈魂,而是多想想其他人。”因此大衛的評論並非只是實用主義,而是指向傑克當時沒有任何收穫的處境:“社會應抓住你的脖子,搖醒你,讓你做一項合理的工作。然後晚上你就可能寫出一部偉大的作品。”這正體現了默多克所堅持的文學性與社會性相融合的觀點。大衛所言爲傑克對真實的探索首先打開了一扇哲學的大門。
在大衛那兒,傑克沒有解決自己的問題,繼而又投向了安娜.她是傑克愛着並自認爲也被愛着的人。一進人安娜的啞劇院,傑克感到的沉默使他產生了緊迫感。當他想要對安娜表達愛意時,安娜卻說“愛是行動,更是沉默”。她的意思是隻有在沉默中人才能忘卻自我的存在,更多地考慮所愛的真實處境。傑克被這種神祕哲學所吸引以致於忘掉了一切。晚上,他獨自呆在安娜的辦公室,看着一個個的假面道具,“當我放手時,它們碰撞彼此發出沉悶的咔嗒聲,讓我再次體驗了沉默”。這次的內心獨白表明傑克內心世界開始覺醒。
除了對異性的愛,愛的最高形式是對智慧的渴求。“薇依關於關注的理解似乎接近她運用智慧的第三種方式。”它有助於主人公了解自我與他人的關係,認清愛的對象。在《網下》,傑克與雨果第一次談話後,就意識到雨果是自己見過的“最公正、最超脫的人”,他沒有自我意識,不會以自我爲中心。從那時起,雨果的智慧就是傑克一直所尋求的。第二次與雨果見面時,他全神貫注地傾聽,沒有從自己想法的角度去思考。“關注只是接受;不去尋求支配,只有謙卑才能做到……。”雨果指出:“你的問題就在於你想要從自己喜歡的角度去了解每件事物,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人必須犯錯誤,而真實就在犯錯中體現。”在對雨果的關注中,傑克逐漸認清了事實的真相,最富有戲劇性的就是四人的愛情關係。當初,傑克總是根據自己的喜好扭曲事實來滿足自己的需要,憑藉着統領啞劇院的理念就斷定雨果喜歡安娜;當看到薩蒂保存《沉默的人》就想像薩蒂愛雨果。最終,事實與幻想截然相反,劇院是安娜的主意,而雨果只是參與;薩蒂是爲了傑克才收藏《沉默的人》。因此,事實是薩蒂愛傑克,傑克愛安娜,安娜愛雨果,而雨果愛薩蒂。認清了真相,接受了雨果的建議,傑克才真正弄明白自己的人生。
根據默多克對實現“無我”過程的理解,傑克對外界注視的同時,實現了自我消亡,由此看待外物的眼光發生了變化。他找了份在醫院兼職的差事,認爲這“使自己遠離那種因長期思想匾乏而產生的無用感。”因爲“‘我’可以脫離或先於‘他人團體’而存在的想法是不可能實現的”。傑克讓自己融入到充滿他人的社會當中,從而忘掉自己的存在。他也開始“認清事實,理論靠後”,並且“腦中的模式突然支離破碎…。”這種轉變尤其體現在對安娜的態度上。過去他對安娜總有種必然的感覺,當他認清現實後,安娜纔開始真正存在於他的幻想之外,“好像第一次安娜真正作爲一個獨立的人,而不是我的一部分…”。傑克開始思考如何去愛別人,什麼是真愛。薇依的解答是“愛包括僅僅愛事物原有的樣態,而不去幹涉它,這就是愛。”因此他開始尊重他人的獨立存在,並宣稱生活沒有過去他所選擇的充足的理由,肯定了過去他所否定的偶然性事件。通過住在歸爲必然的倫敦城以外,傑克放棄了以自我爲中心的地位,逐漸達到了“無我”的境界。
三、在“空”的狀態中守候善
在追尋外在於自我的世界這一過程中,儘管傑克逐漸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但他早先的行爲,在某種意義上說,註定了會有現在的結果,如同現在的行爲會導致將來的結果一樣。
小說伊始,傑克傾向於通過自己的幻想曲解現實的本質,不能接受世界原本的樣子,因而必定會受到生活的懲罰。小說收尾時,他無家可歸,無人陪伴,無工作可做,無作品可寫。總而言之,傑克空無一物。但是對於自己的現狀,他卻做出了不同於過去的評價:“通過這種虛空我們懷着不可思議的活力前行,這種活力創造了我們在過去和將來不確定的存在。”因而傑克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接受了一無所有。這與薇依的理念是一致的:“我應當希望自己一無所是。若我是什麼,那將是多麼可拍!熱愛我的虛無,熱愛自己是虛無。”在那一刻,傑克在這個世界上一無所有,除了自我毀滅的自由,而這是重建及再塑自我的先決條件。
《網下》有許多關於“空”與“滿”的情節。例如,安娜的啞劇院,開始臺上很多人,後來空無一人;傑克尋找雨果時,倫敦城空空如也,而追尋安娜時的巴黎,處處擠滿人;雨果的公寓本來堆滿了藝術珍品,但很快就被搬空,等等。這種種跡象傳達着這樣的信息:“滿”會變成“空”,“空”也會轉變成“滿”。這似乎暗示着傑克的虛空狀態必定會被填滿。薇依認爲:“這善就是虛空,我既不能想象也無法確定它。然而,這虛空比任何一切盈滿更滿。”因此,善與空不可分割,都傳達着同一信念,虛空本身就是一種接受善的狀態,達到善的唯一途徑就是善的一無所有。
默多克曾借用柏拉圖的洞穴意象來闡釋通往善的途徑。人類被描繪成生活在洞穴中的囚徒,而代表善的太陽就在洞穴之外,人只有走出洞穴,面向太陽才能獲得善的知識。默多克接受善爲光源的理念,向我們揭示了萬物原本的樣態。因此,所有的洞察力都是一種道德問題。“不斷增強善的意識,嘗試拋卻自我、純粹地注視它們,隨之會更加意識到道德世界的整體性和相互依賴性。”文中有關於光亮的描繪,暗示着傑克在道德世界中的成長。午夜剛進人醫院,傑克感到“花園裏一片漆黑”;進人雨果病房時,“我處在半黑狀態中,’;和雨果談話之初,傑克又“想要逃離這一光亮”,用薇依的話解釋:“洞穴的形象表明了這一點。首先,使人痛苦的是行動。當走到洞口時,便見到光亮。光亮不僅使人睜不開眼,還讓人受傷害。眼睛反對光亮。”但得知真相後,傑克幫雨果逃離醫院,此時“花園清晰地呈現在早晨灰濛濛的光亮中”,“天亮地很快”,“太陽從房子上空升起,把光亮灑向萬物”。這時,雨果就像太陽,幫助他逐漸離開“洞穴”,使其受到啓迪,獲得洞察力。
最終,傑克內心發生了全新的變化,他感慨道:“這是新世界的第一天。”他決定帶着瑪斯獨自生活,在虛空中守候善。他知道擁有智慧的薩蒂關心他,愛如默多克所描述“是靈魂尋求善的力量與激情…代表了太陽的溫暖與光照”,薩蒂的愛“種植在薇依所稱的‘虛空’中,在我們沒有覺察時它就開始成長起來。”傑克專注地等待着,不期待任何結果,最終他將會沐浴在薩蒂的光照之下,享受着愛帶給他的甜蜜與幸福。同時寫作已成爲他強烈的道德表現形式。通過拒絕麥琪和萊弗迪要其爲資本主義和革命服務的請求,他宣佈了自己藝術的獨立性,即服務自身的真實,最大限度地服務於社會。傑克獲得了真正的洞察力,朝着“太陽”,更多的光照會灑向他的思想,他必定會寫出偉大的作品。
默多克將人物置於幻想與現實的衝突之中,讓個人因在社會中得不到認可而備受折磨,遊離於自我與外界之間。而人物在尋求生活上出路的同時,不得不把自己的注意力從自我轉向了他人,逐漸認清了現實。同時有了關注他人的能力,忘卻了自我的慾望,從而達到“無我”的境界,最終進人“空”的向善之路。因此,通過人物的成長曆程,默多克指出,關注外界與他人是構建自我的唯一有效方式,而達到“空”之狀態又是構建自我的最終目標,從而爲人類思想上的諸多問題提供瞭解答,並指明瞭一條通往和平與幸福生活的道路。